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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白剛從一個潔白的夢中醒來，醒来在一個潔白鬆軟的枕頭上。望望四周，米色厚絨窗簾保守着這裏白色的私密，只在沒拉嚴的縫隙中透過一絲外面世界的朦朧光線。

盡情舒展軀體伸了個懶腰，人在一生中可以隨意緩慢慵懶的起床，也是難得的奢侈。

 

孟白把全屋的窗簾都拉開，晨曦進入，帶來一室清新。

洗漱完，到廚房做了香甜的咖啡，從此要像個貴婦人一樣的生活，喝咖啡是第一步，絕不能少！

 

坐在客廳沙發上喝咖啡，俯覽沙發旁巨大窗外的太古城內園。看那邊藍色的游泳池，池邊爭妍鬥麗的花圃，小徑上走動着住客們，太古城是香港的富人區，作為這裡的住客，生活就可以這麼美好！

已經搬進這個單位一星期了，尊尼的司機和菲傭帶來足夠的食物和用品，寬大的衣帽間裏分門別類擺着新添置的服裝，鞋子，那是前兩天和尊尼一起在“名店坊”買的。

尊尼今天會過來，第一次和尊尼共度同居生活，為這個，孟白慌亂的期盼着，積極的準備着，整整一星期，孟白都在佈置這個家“我要讓這裏夏天涼涼的，冬天暖暖的，我要讓這裏充滿愛情的馨香，我要讓尊尼感受到我的好。”

電話響起來，當然是尊尼。

“喂，尊尼？” 

“Darling，起來啦？”

“一早起來啦，你在公司？”

“對，等一下開完會我過去，弄甚麼好吃的給我呀？”

“你喜歡吃甚麼？我來做。”

“妳做甚麼我都喜歡。哦，我現在要去開會了，遲些見。”一聲輕吻，尊尼收了線。

孟白跳起來衝去廚房，一邊打開雪櫃，一邊計劃今晚的餐單。老老實實的參照所有黃臉婆們的禦夫秘笈，煲一鍋青紅蘿蔔牛腱湯，再炒幾樣拿手小菜，橋段不怕舊，最重要他接受。

鮮花，蠟燭，杯盤佈置好餐桌，那麼剩下來就是為自己選一套衣服了。孟白選了一件深藍色裙身，兩條湖藍吊帶交叉在背後的裙子，配一條小小梨形吊墜的鑽石項鍊，既得體，又不過分隆重，畢竟是在家裏嘛。

然後就是等，簡直有點望眼欲穿的等。

門鐘響了，孟白深吸一口氣，撥了撥並不亂的頭髮，走去開門。

一開門就見到滿天星花圍着香檳玫瑰的巨大花束，原來是花店的人來送花。簽收完，捧回家裡，拿出花束裡的小卡片看，上面寫着：祝妳永遠幸福快樂！尊尼

玻璃花瓶注滿清水，香檳玫瑰開在窗前。

 

滿盈幸福，感動，感激的心情中，門鐘再次響起。

門外站着尊尼，深灰西裝，淺灰襯衫，紫紅領帶，永遠一絲不苟的方尊尼。

孟白向尊尼綻開羞澀的微笑，把門開大一點，再後退幾步，傳統女人迎接愛郎的形式。

 

尊尼走進來，轉身關好門，再轉過來面對孟白。表情一直顯得頗為凝重，他似乎遲疑著。忽然，他彎下腰，趴在地上，孟白燦爛的笑容在臉上僵了。

尊尼大力扯開領帶，甩掉西裝，再解開襯衫釦子，一邊在地上爬，一邊近乎哀求的說：“甜心，快來使勁打我，罵我，罵得越毒越好！快，快！”

隨着尊尼突兀，古怪的舉動，孟白臉上的微笑轉化為驚詫。

 

“尊尼！尊尼！你怎麼了？你喝醉了嗎？”急忙去扶他起來。

“不，不要，親愛的，照我說的做，快！快呀！”

孟白開始哭起來，被迫輕輕打了他一下。

“對！打，打！再狠一點！罵，妳會罵人嗎？”

“你這個笨蛋！壞蛋！”孟白幾乎快哭了。

“對！打！打我屁股！快啊！”

孟白開始打了他屁股一下，考慮了一秒鐘后再打下去，一下比一下重。

爬在地上的尊尼咧開嘴笑了：“對啦！再狠一點，不要手軟！對！就這樣，我的甜心。”

這樣鬧了半天，終於尊尼起來，若無其事的去浴室洗澡了。

孟白頭髮也亂了，滿臉滿身都是汗，呆坐在沙發上。

尊尼裹着浴袍走出來，若無其事的微笑着拍拍孟白的頭：“傻女孩，還不快去洗澡，然後我們吃晚餐。”

孟白流著淚去洗澡，洗了半天才止住眼淚，裹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，看到飯廳裏已經點上蠟燭，飯菜也擺到桌子上了,尊尼穿著深藍色Polo T恤坐在餐桌旁。

 

“哎？剛才那條裙子多好看，為了襯那條裙子，我特意換了這件T恤啊，再去換一下吧Darling.”

 

“那條裙子已經髒了啊。”

 

“換另外的，不是買了那麼多新裙子嗎？”

孟白換上另一條深藍色裙子。

尊尼胃口很好，夾了一筷子細嫩的蒸魚，放在孟白碗裏：“真美味！Darling妳出得廳堂，入得廚房啊！”

孟白小口喝著湯，努力壓下未定的驚魂。

“嚇着你啦？噢，小白，對不起，妳以後習慣就好了。妳知道，這西裝，這領帶，勒得我透不過氣來。在公司裏，生意的成功和失敗，就是我臉上的晴雨表，當我換上一張冷面孔，整個辦公室都會結冰霜。員工們在我面前發抖，他們偷看著我的臉色，小心做著事情，我眼睛看到誰，誰就會低下頭。看到他們這麼沒出息的樣子，我心裡忽然湧出快感，他們越害怕，我就越開心，這種快感一直持續，消失在直到我回家站到妻子面前。

 

我的妻子，我們的激情已經耗光了，在她大手筆的購買新裝，在她在各種聚會中越來越妖嬈，在她和女友們頻繁的聚會，說別的女人的是非，在私人會所吃飽喝足，再打麻將到通宵。當我肩負賺錢的重任，回到家只有工人服侍我。半夜時候，我還在書房寫我的生意計劃書，那個濃妝已經化開，帶著醉意的妖怪走進來，血盆大口向我張開，我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軟弱的小動物，我要逃！

 

這樣的日子，我過得太久了。我們沒有孩子，檢查過這是我的問題，我並不介意沒有後代，我也不知道我的妻子為甚麼也不介意，她就是要粘著我。我對她已經提不起興趣，最悲慘的是還要裝得很愛她，還要保持在人前模範丈夫的形象。夠了，我受夠了！我需要放鬆，需要中和，需要平衡，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崩潰了！ 

Darling我第一次見妳的時候，就好像一滴清涼的露珠，我心的乾渴沙漠，渴望清水的潤澤。我不顧一切的走向妳，有妳，我才能釋放，妳能理解我嗎？”

孟白慢慢詛嚼這些話的意思：“我大概懂你的意思，但是這麼突然，我一時接受不了。”

 

“任何事先安排好的，意料中的，都是索然無味的。精神需要刺激才能更新，妳慢慢會了解我的。”

“你的話好深啊，我一直認為你就是一個生意佬，你好有學問啊。”

 

“我在英國留學，修的是英國文學，哈哈，了解我多一點了吧。我這麼說吧，不止是生意佬，這個世界大多數人們選擇相信各種扯淡的說教，偽學者，偽思想家，偽科普，等等充斥這個世界的偽文化。我認為，給自己思想自由就夠了。小白，妳要多看書，多學習。”

 

孟白對尊尼的仰慕和崇拜隨著時光逐漸轉淡

尊尼每星期來兩次，每次都有新花樣。

他帶來護士的衣服，讓孟白穿上，他哼哼唧唧的裝病人，讓孟白幫他看病。

他帶來皮鞭，手銬讓孟白鞭打他一頓，再囚禁他在客房一晚。

孟白漸漸懷疑“尊尼真的愛我嗎？他喜歡我甚麼？他欣賞我嗎？還是只當我是一個順從得像個傻瓜一樣的玩伴？”

十八樓這個潔白得一塵不染的寓所，蒼白而平靜的延續着時日。無從選擇也是一種選擇，孟白慢慢對一切都變得麻木，無動於衷，無所謂。

窗台上，玻璃花瓶裏永遠都插着香檳玫瑰，它們似乎是冷漠的衛兵，看守着被囚的奴隸。窗框外的一小片天空，顯得多廣闊，鮮活，那裏是無法企及的自由。

假如放棄了希望，自然也不存在失望。消極的人生不快樂，至少也不應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