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,是史密斯先生!
是史密斯先生的電話,他幾個月前請我為他的家人畫像,不是剛剛為所有人畫過了嗎?凱倫的巨幅畫像掛在前廳,還有孩子們的像也都畫好了。看到他們眼裏喜悅的目光,我知道他們喜歡。
但是,史密斯先生這次說:要帶我去一個地方,為他的祖先畫像。
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熟悉,當司機把車開進那條林間小道時,我的心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了!這是要去哪裏啊?
不一會……
“嗯,到了。”佐治轉過臉來對我說,看到我吃驚的臉。
“妳還好嗎?”
“我,我還好,看到這古老建築有點意外,我從來沒見過。”
車停下來,司機拉開車門,佐治先出來牽著我的手下車。
啊,發生了甚麼事?以前斑駁,壁壘森嚴的圍牆,刷上淡黃這麼柔嫩的顏色。
看得到後面矗立的塔樓頂在新鮮的陽光下閃光。
那段時間,我常常在夜間一次又一次走到這個大門前,我總是對這座大宅好奇,想看看裡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。門緊緊關閉著,我把臉貼在門上,感受到門縫裏飄出一絲絲寒冷的陰氣,像是從臨死的人肺裏呼出來的。我一點也沒有害怕,越可怕,被別人遺棄的地方,就是我的平安谷。
誰知,今天再次來到,大門一下子為我敞開了,意外的竟滿目是大片開滿花的草坪,鳥兒在樹上啾啾唱歌。
“這裏以前傳聞鬧鬼呢?妳聽到過嗎?”佐治說。
“好像聽到一點,這,這座房子……”
穿過花園,那座大宅越來越近。
“正確來講,我繼承了這座宅子。”
走進去,置身巨大的前庭,黑暗隱晦中,鋪着暗紅地毯的樓梯通往樓上。
“這裏只是翻新,基本維持原狀。我請妳來,是想請妳為我的祖先畫像,還有他們的故事,一會兒我講給妳聽......”
“請,請這邊。”佐治推開左邊的門,我們在壁爐前的安樂椅上坐下,老傭人送進茶來。
佐治向我講了他的祖母羅莎琳·愛德華和祖父亞當·馬林諾夫斯基的故事。
“有一些舊圖片和文件給妳參考。”
“這麼說,那愛情故事就發生在後面的塔樓,那裏也裝修過了嗎?”我擔心小黑鳥,一個月了,我還沒回來看過它。
“我會保留那裏,不會怎樣修茸。”
我鬆了一口氣。
“我為妳準備了畫室和臥室,妳如果不介意,可以住在這裏,這樣比較方便。”
“好的,謝謝你的安排,我住在這裡方便一點。”
“太好了!剛才進來的John是這裡的管家,他住在廚房後面,有甚麼需要妳可以問他。我們先看看妳的臥室和畫室吧。”
感覺像在夢中,一切是天意吧。
“我還有事,我們先回去,妳準備好跟我說一聲,我的司機會送妳過來。”
過了幾天,我在林中古宅暫住,為完成顧客的委託工作。
我細細閱讀了關於羅莎琳·愛德華和亞當·馬林諾夫斯基的所有資料,他們就像我的老朋友,我眼前浮動着他們的風貌。夜晚,我走去曾棲身的塔樓密室,感受他們在這裏幽會的情景。
我的創作熱情空前充沛,欲罷不能,不眠不休畫他們的肖像。
最後,那幅巨幅油畫《羅莎琳·愛德華和亞當·馬林諾夫斯基》,我頻繁的站到遠處仔細觀察,又近前修改潤飾。
當站遠到畫室近門口處,再次端詳。畫面上,午後溫煦的光影中,羅莎琳正慵懶的斜倚在玫瑰叢中大理石的長凳上,她深情的望着亞當,她的情人半跪着親吻她的雙手。
我忽然聽到裙裾悉悉簌簌的聲音,回頭望去…… 啊!他們!羅莎琳和亞當,就站在我身後,向我微微一笑,微微鞠躬,然後手拉手走出去。
我覺得他們在暗示我跟他們去,我遠遠在後面跟隨,他們在前面飄啊飄到塔樓,然後不見了。我停住腳步,站在塔樓下向上仰望,窗戶裏驟然燭光閃耀,他們在窗邊向我招手,我向他們微笑。
已經是半夜的時候了,不知從哪裡飄來很多黑色人影,一個個飄進到塔樓,窗裏越來越燈火輝煌,踵踵黑影一對對的跳起舞來。
我遠遠注視這燈火通明的鬼域,鬼影們旋風一樣的瘋狂旋轉起舞,然而卻鴉雀無聲!
黎明前,窗裏的蠟燭相繼熄滅,黑影們出來并消失在黑暗中。最後是那對情侶,他們點點頭,嘴角帶着微笑,一陣煙一樣消散了。
我佇立在清晨薄霧中,忽然後面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......
“Charlotte!妳怎麼在這裏,我過來看看妳怎麼樣,安頓好了嗎?”原來是佐治來了。
我不想說話,怕打破剛才的意境,沉默的走去我的畫室,佐治也沉默的跟進來,然後我們凝神屏氣的看那些畫。
“Charlotte,妳,妳怎麼做到的?!他們就像活着一樣在我眼前。”
“我看到他們了,就在這裏。”我鄭重而真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