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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部

第十四章 賢者之石

 

這位偽裝快樂自信的商人,終於放下一切防禦,跟我說了自己的真實故事。

 

“我來到了英國,這是我爸想也沒敢想的事,我都說年代不同了嘛。

 

剛來的時候,手裡只有問親戚借來的那點錢,做一份餐館牛工。我勒緊褲帶,省吃儉用,吃過期食物,食物中毒差點要了我的命。不捨得坐巴士,走路去上班。買瓶醬油,都要比比哪瓶更滿一點。這種日子我過了很久,原來到哪咱窮人的命運都難改變呀。

 

我開始相信爸說的那條定律,咱是窮根上長出來的苗,注定世世代代都窮啊。我差點熬不住想回去了,可這次我爸來勁了。他說:‘小龍啊,為了你出國的事,咱借了好多錢,你不闖出個名堂來,咱怎麼跟親戚交代啊!你就再堅持一下看看,行啵?’

 

好,我忍下去,忍受老闆的剝削壓榨,其實,最難忍受的是那些一塊幹活的人,他們不比我好,大家都是在同一條船上,嘿,可他們也會歧視我。唉呀,我的頭很痛……

 

我拿小紙杯在淨水器斟了一杯水遞給他:“喝點水吧,會好一點。”

 

他喝了一口水,急切的繼續表達他的想法,暢快的吐出來:“為了讓別人更尊重,就必須有錢,這是我知道的唯一真理!

 

我和朋友合股開了外賣店,慢慢滾大生意,後來又開了自己的店。現在,我有多家餐館,創建了飲食集團。咱全憑自己吃苦耐勞,憑本事,賺到了錢!我現在甚麼都有。

 

可,可有些人的嘴臉還是不好看,特別是英國人,連小孩子說話都那麼刺耳!那麼一點點大的人,見了我就叫:‘媽媽,看,Chink!(註1)’這不是他們大人教的嗎?唉,當然,聽得多我也麻木了。

 

我對警察也沒信心,那些壞孩子經常來華人開的店裡搗亂,他們警察就知道偏幫自己人,唉,沒道理講的。

 

我們窮的時候,歧視我們,ok,諾普羅本!(註2)現在我們有錢了,比他們還有錢,他們還歧視我們!我老婆穿名牌衣服,拿名牌包包,那些外國女人就嫉妒看不慣。

 

堅尼花兒經常從學校哭着回來,我老婆說:‘女兒啊,生活就是這樣。’我說:‘甚麼就這樣?我就不信邪!你們看不起我們,我們還看不起你們呢!哎呀,我的脖子這邊痛起來了……

 

我覺得你們都是狗,包括妳!你們都看不起我,我知道。看你們表面上挺和氣的,我也知道你們心裡怎麼想,你們在心裡對我傲慢,輕蔑和打擊,你們覺得我的成長環境和教育不如你們,我從來就沒有遇到過善人。

 

你們都想咬我,我不拿個打狗棒來打你們,你們就會欺負我。哎呀,我的胳膊真的很痛……

 

“傅龍先生,別激動,你的疼痛是心理問題,當你感覺被歧視,就會產生痛楚。要盡量放鬆自己。誰都會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,但‘別人’是你不能控制的,我們只能控制自己。不是你一個人受到那麼多歧視,我也一樣,每個人都會。因為歧視包括很多,比如年齡,性別,外貌,等等,太多事情是稍優勝的人歧視沒那麼擅長的人,有時就算不出眾的人,也有歧視別人的理由,誰都避免不了,就連王孫貴族也避免不了。

 

我們要學會自我心理調節,‘窮’不是不受人尊重的唯一原因,金錢的匱乏並不會導致人格的貧乏,你忽略了其他更有價值的因素。

 

我會盡力幫你,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先到這裡,我們會通知你下一次複診時間,謝謝你!”

 

傅龍的故事令我深思,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,而是社會,大眾的心理問題。世上一切事物皆有條件,連“尊重”都有附帶条件。這些條件,製造了不平等,製造了人與人之間的分裂,製造了階層與階層之間的鴻溝。

 

我在這個島上真學到了太多東西。

 

我想了很久,給傅龍畫的畫是模仿約瑟夫·萊特 的《賢者之石》(註3

 

中世紀的煉金術師賈比爾(註4)的研究,火,水,土,空氣各有冷熱乾濕的性質,且所有事物皆存於這些特性,兩個顯露於外部,而另兩個必隱藏於內部。兩種不理智的自傲自卑,體現在同一個人身上,這也是一種平衡。

 

我的畫布上呈現了一個煉金工場,正在進行着某種實驗。巨大的燒瓶裡,滿滿的黃金正在被冶煉,那慢慢流下來的液體,被一個金杯所盛載。象徵財富的黃金,正在被冶煉成象徵精神的“賢者之石”,據說這是一塊極其珍貴的神秘之石,能將俗氣的物質轉化為高貴的精神。

 

畫面上傅龍跪在燒瓶前面,火光拷紅了他的臉,他的眼睛充滿希冀的光,他正靜待這一刻。

 

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1Chink 英國人對中國人歧視的稱呼

 

2No problem!沒問題!

 

3:賢者之石,也叫哲人之石( Philosopher's stone),英國畫家約瑟夫 萊特( Joseph Wright ),喜歡畫科學,機器,工廠和實驗室,以細膩刻畫人物的神態表情著稱,他的作品中隱藏着不可知的神秘力量。

 

煉金術中被稱為 唯一物質萬有靈藥第五元素,煉金術士不懈的追求,希望練就這種被賦予奇蹟,創造,改變的石頭,它能將物質轉化為美好的精神世界,是煉金術理想的頂點。

 

 

4:中世紀的煉金術師賈比爾(Geber )研究出火是熱與乾,土是冷與乾,水是冷與溼,空氣是熱與溼,他建立了“所有金屬都是這四種原理的結合”的理論,兩個為內部,而另外二個則必是外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