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斐兒穿過樹林,來到在樹林中的宅邸。這個曾經的鬼屋,高高的圍牆現在被刷成了奶黃色。艾斐兒覺得太平凡了,甚至可以說平庸之極,簡直有點暴斂天物。
她走上台階,門上古代的獸頭門環和門旁的現代門鐘並存,她按了按門鐘。
一個上年紀的男人開了一個門縫:“Hello!”然後是詢問的目光。
“我想見一見Smith先生,我是他的孩子的音樂教師。”
“好的,請稍微等一下,我去問問Smith 先生。”
一會兒,門大開:“請進,Ivy小姐,Smith先生在後面花園的園廳等妳。”
進到裏面,才感覺到真正屬於這個大宅本身的氣質。前廳牆上掛着一些巨幅油畫,不用說是羅莎琳和鋼琴教師亞當的畫像,他們是史密斯先生的祖父祖母。來不及細看,男僕在前面帶路,他們穿過花園,來到園廳,男僕敲了敲門。
“請進。”裏面傳來史密斯先生略沙啞的聲音。
推開門,房間有些幽暗,灰綠色的窗簾只拉開一半。四壁滿滿掛着畫,艾斐兒猜想都是夏綠芝的畫吧。
史密斯先生坐在一張搖椅上。
“很高興妳來,請坐。”
“非常抱歉打擾你,Smith先生。我想知道Charlotte小姐的消息,這對我非常重要,因為她救過我,我希望她一切都好。”
男僕送來咖啡,然後出去,順手帶上了門。
艾斐兒坐在一張安樂椅上,面對佐治。
佐治拿起咖啡,慢慢喝着,眼睛望着窗外,透過白窗紗的朦朧。
“有件事在我心裡很久了,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。有一個雪夜,我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,我看到一對男女走向對方,女子一身白衣,肩上有一隻黑鳥。第二天早上,這對男女都說起這個相同的夢境,也就是說,我們三人同時做了同一個夢,這實在太離奇了!這預示著甚麼呢?這對男女和我之間應該有宿命的關聯。”
佐治沉吟了好半天,終於開口,語調又輕又慢:“那個潔白的雪夜,我被罪誘惑,走向一個女人,她一身白袍,兜帽遮着她一半面孔。她兩手手心向上,向兩邊伸開。肩上站着一隻唱歌的黑鳥。
我似乎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,但是,我知道是她,我最愛的女人。”
“那顆藍星忽然滴下一滴眼淚,我忽然醒來,才知道那是一次奇怪的夢遊。不可思議的是,我們一起經歷了這次夢境。”
“那麼,她現在在哪裏?她安全嗎?”
沒有回答,艾斐兒擔心起來。“為甚麼不報警呢?她可能有危險啊!”
“我對不起她,對不起她啊!”佐治垂下頭,雙手摀住臉。
“我們到了法國的時候,她就一直說:有人跟踪。我問她是誰?她只是搖頭。那天下午,有輛車差點把我們撞下懸崖。我當時就應該警惕啊!但是我疏忽了。
那晚的月光美極了,月光下的薰衣草也美極了,美得恍如夢境,十分不真實。我真的想不到在這麼美的夜晚,竟然有罪惡藏在暗處!那顆槍彈飛過來,她倒下了,鮮血從她胸口不斷湧出來。
她用盡全力的向我搖手,制止我報警。
她的血染紅了大片薰衣草,我抱着她飛奔,連夜叫人開來我的私人飛機,接我們回倫敦。”
佐治沉默了好一會兒,接着說:“回來倫敦後,我請來私家醫生,把那顆槍彈取出來了,還好沒有打中心臟,她被救活了。
一天天過去了,她躺在床上沉睡,均勻的呼吸,睫毛顫動,我天天都在她床邊等她醒來。
後來我的生意出了點事,我不得不到歐洲去親自處理。我急急趕回來已經是三個多星期後,我沒有通知她和工人們,打算製造一個意外驚喜。
臥室裏沒有她,工人說她在花園裏,我就趕快到花園去找她。
午後陽光下,玫瑰盛開,香氣一陣陣非常濃郁。我看到她了!那個背影坐在大樹下的大理石椅上,圍着一條很大的白色紗巾。
我向她走去:‘Darling,我回來了。 ’
她沒回頭,只是說:‘Oh,George 你回來了?你先去客廳吧,我馬上就來。’
我說:‘妳好些了嗎?’繼續向她走去。
‘不,不要走過來,你先去客廳吧’
‘為甚麼?’
‘因為我……現在很難看。’
‘妳剛受過傷,我不會介意的。’我站在她身後,扶着她的肩膀。
她還是沒轉身,停了一會說‘是的,我應該讓你知道我的真面目......’
這時,她慢慢轉過身來,向我抬起臉來,抬起眼睛……
我承認我沒能掩飾住我的驚訝,當時那個景象實在太奇異了,樹蔭影瑟斑駁的投在一個白色人形上,像投在一具白色石膏像上。那雙眼睛......白得像鉛那樣發亮......
我呆住了。
她似乎早已料到我的反應,慢慢垂下頭,蒙上面紗,從容站起來離去。
我猛醒過來,喊着她的名字,到處找她,但是,我知道,我已經失去她了。”
“我也好像見過她的真面目,她有不同的兩張面孔。那麼,她去哪裏了?”
“不要擔心,我知道她在哪裏,我已經委託可靠的人照顧她。既然她不希望別人打擾她,我還是不要打擾她吧。”
“那麼,槍殺她的人是她的舊情人嗎?”
“我去醫院看過那個人,一個香港商人,Charlotte曾是他的同居情人。她背叛了他,和她的繪畫老師一起來到倫敦。那個繪畫老師曾經來過‘櫻桃溪’畫廊,見到Charlotte 的自畫像,向香港商人報告了她的行踪。”
“我也在‘櫻桃溪’門外見過這個香港商人,當時,他在門口轉悠。聽說,他出了一筆錢,買了你們去法國度假的信息,他真可狠啊!”
“願上帝饒恕他,我接到醫院的通知,他已經死了,警方還在調查。”
大段的沉默......
對不起,我有點累,想休息一下。”佐治用一隻手支着頭,靠在搖椅上。
他沒聽見艾斐兒的告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