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車停下來,一種克制不住的“刻意”,驅使我悄悄跟踪了那個人,好像在執行蓄謀已久的計劃一樣。
小路在黑暗中忽隱忽現,前面那身影有點佝僂,步態有點搖擺,還聽得到他一直在低聲自言自語。
月亮也很配合我的行動似的,忽而偷偷摸摸藏在在雲後,忽而露出半邊臉來。這時,一片虛幻的清光投在一個拱門上。
我望了一眼拱門裡面,如一條暗黑之河,串串昏暗燈盞流動,似一道無盡長廊,踵踵黑影靜立......
有幾秒鐘,我是想放棄追踪的,可我迷路了,向前邁動腳步是唯一出路。
進了門慢慢向前走,一個接一個真人高的石像,每個手中都拿着一盞燈,站這條通道兩邊。
那老人手裡拿著一隻火把,他依次打開那些石像手中的玻璃燈罩,換上新蠟燭,再把蠟燭點燃。
出於職業的習慣,我仔細觀看這些石像。他們姿態各異,栩栩如生,手裡拿著的燈,映照着他們生動得可怕的面容……
雕塑家們的靈感所選擇的人,幸運的永遠被人們緬懷,而沒被選中的人只能被人們永遠遺忘……
置身於這些石像中,真正血肉之軀的人,除了我,就是前面那老人,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逐漸加重。
“誰?!”老人轉過臉來......
“是,是我。”我慌忙站住腳步。“對不起,我是Sage新來的實習治療師……”
“哦,是Sun小姐啊,妳怎麼到這裡來了?”
“你知道我?我迷路了。”
“哦,Sun 小姐,那妳從這邊的路走出去,一直向左邊走,妳會看到一個路牌,會指示妳回到家的。不好意思,我要先忙着做完我的工作。”
“沒關係,你先忙,我自己看看,這是甚麼地方?”
“嗯,這是燈巷……”
“這些都是誰的作品?“
“這是……這是……”
就在這時,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後面站在我面前。
“我的孩子,妳怎麼到這裡來了。”
點燈人乘機走開,到前面繼續工作。
這人穿着僧侶式的的黑袍子,兜帽拉得很低,除了鷹鼻,其他五官全都隱蔽在黑暗中。他雙手放在胸前,手指對着手指。咦,格雷也好像總保持這個姿勢。
我認出了他是誰,認出了他的聲音,那位不見其面,只聞其聲的主治心理醫師。
“你好,你是一直指導我的主治心理醫師吧?謝謝你幫助我!這裡的雕塑是誰的作品,他一定是個偉大的藝術家!”
“我的孩子,是的,他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,妳也會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的。謝謝妳加入了我們。善和惡並存於人類心中,而且不斷的爭鬥。妳看,這些被黑暗覆蓋毫無生機的軀體,將消除罪孽,轉換靈魂,接受光的祝福,賦予新的生命。人在生時得不到愛,得不到寬恕。當生命逝去,才能被緬懷紀念。這樣的答案妳滿意嗎? ”
“哦,我明白了一些,但是我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的職責,希望以後在你的指導下,成為一個合格的藝術治療師。”
“好,謝謝妳,我的孩子。我們組織了各領域的天賦英才,我們探索知識的海洋,為讚美知識,追求個人愛德的成全,以促進人類社會的完善。不過,這些以後妳會了解更多,耐心是美德。來,我送妳出去吧。”
那雙冰冷的大手扶着我的肩膀,令我從肩胛骨傳遍通體的寒意。他帶我走出燈巷,並指給我回家的方向。
那晚,我整夜的夢都被燈巷佔據。燈巷,黑暗之光!